■任随平

晨起读《南齐书·周颙传》。

文惠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早韭即早春的韭菜，晚菘即晚秋的白菜。中国古代最著名美食典故有二，一是莼鲈之思，二是春韭秋菘。春韭作为山家清供菜蔬美食当是必然之事了。

春韭绿。绿在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之后。

一日，悄然漫步园中。但见一畦春草鹅黄青绿，直耀人眼，便急急近前，哦，原不是春草，却是母亲经年打理的一畦春韭。对，是春韭，它们是昨夜的一场细雨叫醒的吗？那芽尖已然褪去了七分鹅黄，鲜绿、嫩绿、青绿，像刚醒过来的梦，又像谁挑起的一绺春水，显出三分贵气。俯身，用指尖轻轻一拨韭叶根部，便见白中透黄，有新藕的颜色。显然，这春韭已出土多日，只是我未能及时发现。

带了露水的春韭不宜多割，母亲说，割多了一次吃不完不好存放，容易坏。这样鲜嫩的春韭谁忍一次多割？

就割一把。春韭炒蛋。

在乡间，蛋是鲜蛋，听母鸡咯咯咯叫几声，小孩子们最爱寻着母鸡声去掏蛋。春韭一大把，洗净，切寸段。鲜蛋三五个，打碎在盘中，加入食盐搅匀。起锅热油、滑锅、留油，待油热七成，倒入蛋液，中火炸至蛋液结块，翻锅，将另一面炸至金黄结块，用炒勺轻轻切成碎块，出锅至盘中待用。加入少许油，油热倒入春韭寸段，大火翻炒一至两分钟，倒入炒好的蛋块，翻炒少许时间，加入鸡精数颗，出锅盛盘，一道鲜嫩味美的春韭炒蛋即可上盘。

袁枚的《山家清供》中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关于春韭的记载，但在乡间，春韭炒蛋当是招待客人的春日美味之一，必不可少。

春韭鸡蛋饺子亦是乡间美食。

春韭切碎，蛋液入热油锅用筷子急急搅成碎絮状，倒入韭碎，加入香料，搅拌均匀，包饺子，当是上好的馅料。鸡蛋春韭饺可煮熟蘸料汁食用，也可蒸食，当然油煎更是美不胜收。只是油煎饺子需要把控好煎炸的火候，过大则色重易焦，过小则上色不够，唯有两面金黄，方是上好的火候。蒸食煮食蘸料汁，油煎饺多是直接食用，更显其色香味。仿若一幅新画的丹青作品，不用装饰更有几分自然情怀。

在现代美食中，春韭更是作为一味时蔬入火锅，说有补肾益。

一日吃火锅，有朋友点了韭菜，时序却是冬日，我自知那韭菜必不是春韭。汤开、入锅，一入一提，再入再提，那韭菜已然软塌塌失去了其形，入口寡淡，如饮冷菜汤，只扯出满嘴细丝。这韭菜必是温棚所养育，少了阳光的硬朗气息，也少了雨露滋润的韧性脆嫩，只是多了水分，毫无春韭入口鲜脆微辣的美味。吃这韭菜，倒不如吃青帮菜来得实惠有味。

俯身，忍不住掐一茎嫩韭，因了昨夜雨水滋养，仔细嚼食，确有阳光的味道：入口微辣，喉间留甜，脆脆爽爽，滋味无限。

当然，春韭烙饼亦是满屋清香，若是捣了蒜泥，一并食之，春天的味道悠长如雨前明前龙井香气跌入喉管，美不胜收。

起身，园中春韭青绿一片，大把大把的阳光洒下来，像是一首韵脚整饬的好诗。

一畦春韭绿，是范成大写就的一首田园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