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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细品
发布日期:2025年04月13日
杏花雨

■ 郑勐

我时常会想起小时候春天的杏花。

我的老家在秦岭北麓的半山坡上,是秦岭和川道的过渡带。站在门前,能望见一直延伸到川道的一片片庄稼地。初春时节,山梁上、田埂上、小路边、溪水旁,一树树怒放的杏花,粉里透白,白中带粉,远远望去,像一片一片的云彩,被随意丢在那里。

不管是近观还是远望,杏花在我童年和少年的记忆里,都是一幅幅清晰美好的画面。

宋祁的“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的词句,我以为就是春色词句的绝唱。远看杨柳,近观杏花,晓风不寒,春色已浓。

说起杏花让我记忆最深的,却是春雨中的杏花。

那是我上初中一年级的春天。吃完早饭,我急着去学校,母亲让我拿上草帽,说马上要下雨。我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背了一顶草帽。半道上果然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

在泥泞的坡路上,我凭着走山路练出来的敏捷,为避免跌倒,脚下连滑带跑。好不容易到了平路上,收拾完脚上的泥巴继续赶路时,远远看见一个穿着粉红色上衣的女孩,站在一棵杏树下,愁眉苦脸,左顾右盼。走近一看,是同班同学。她的头发贴在脸上,雨水顺着发梢流到脸颊。

“咋啦?”

“脚让玻璃划破了。”

我一看她的脚,一只脱掉的雨鞋被她踩在脚下,脚掌外侧流着血。我急忙弯下腰,抓起她的脚一看,脚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冒着血。

“有手帕吗?”

“没有。”

“把你的围巾解下来。”我说。她看着我,迟疑了一下,解下已经潮湿的围巾。

我用围巾裹紧她的脚,想给她把鞋穿上,可裹着围巾的脚塞不进鞋里去。我又去旁边的地里,拔了一根扎篱笆的细木棍,交给她拄着,把我的草帽给她戴在头上。于是,她一颠一跛地在前面走,我想去扶她一把,可不好意思,只能提着她的一只鞋,帮她背着书包,送她到村里的医疗站。然后又跑去告知了她家里人,才急急忙忙跑到学校。这时,我已被春雨淋了个透心凉。

过了几天,她的脚好了来学校,在没人的时候,红着脸把草帽给了我,转身就走了,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这件事还是让其他同学看见了,被演绎成各种版本,其中最主要的内容,就是我们俩谈恋爱。传言多了,我也感觉成了真的。少年萌动的心思,就情不自禁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我每次进教室,先用眼睛的余光偷瞄她的座位,只要有她在,我心里就会踏实。否则就会一直关注那个地方,直到她坐在那里。

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打扫完教室卫生,回家的路上,又看到了那个穿着粉红色上衣的女孩。此时,杏花开得正盛。她戴着一顶草帽,站在杏花树下,清亮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树上的杏花,帽檐上落了几片白色的花瓣。雨滴从帽檐上落下,滴落到铺满花瓣的地上。

看见我的那一刻,她的脸突然红了,我的心跳也开始加剧。我走到她跟前,相互看着,都笑了笑。我们没说话,然后默默地朝前走。

“这杏花真好看。可惜让雨水打落了。”她弯腰捡起一朵被雨水打落的杏花。

“这叫杏花雨。”我说。

在分手的岔路口,她抬头看着我,想对我说什么,可没有说出口,低头转身走了,在杏花雨中,留下了一位少女羞涩的微笑。

这年的秋天,我转学到长安一中。渐渐地,一场杏花雨中刚刚萌动的少年心事,在我紧张的学习中逐渐淡忘,成了一个遥远的记忆。

今天闲暇无事,正逢杏花盛开的时节。我开车来到城北的紫薇湖公园,公园里游人很少,只见一朵朵杏花在细雨中绽放。我打着伞,漫步在杏花雨中,远远看着盛开的杏花,眼前又浮现出一个身穿粉红上衣的少女,雨滴从头顶草帽的花瓣上,滴落到落满花瓣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