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智慧
去超市买菜,货架上那些品类繁多的菜,让人眼花缭乱。我拣了两个西红柿掂在手里,感觉沉甸甸、冷冰冰,就像块石头,放在托盘秤上,售货员打出的价贴,更让我吓一跳:竟然一斤多!我惊讶地问售货员是不是看错了,售货员笑着说:没错,现在很多蔬菜是在大棚里催生而熟的,所以比较“压秤”。
是啊,这些反季节菜蔬早已经失去了本真。挑来选去我还是抱了颗白菜回家,因为它经风历雨,饱吸了天甘地露,鲜中带甜,滋味十足。
老家的冬天,每年父母都要在厨房里储存一堆白菜,整天把“白菜豆腐保平安”之类的话挂在嘴边。还常常津津有味地提起在那些清贫的岁月里,他们是如何把上千斤白菜运回家,如何把白菜摊开晾晒后储存到菜窖里,如何钻到菜窖里,像摆弄孩子似的为一颗颗白菜掰掉霉烂干枯的老帮子。他们说,只要能闻到菜窖里那泥土和白菜混合的味道,心里就会踏实。
而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整整一个冬天,饭桌上永远摆着那碗缺油少肉、清汤寡水的熬白菜,吃完后满嘴都是酸酸的味道。我曾宣言一辈子不吃白菜,也不会想它!
我不能理解父辈们对白菜的一往情深,总认为那是他们省吃俭用的“顽疾”在作祟。他们却抛出一句蛮有哲理的话:越吃越有味儿,就像日子一样。
如今,无数个喧闹嘈杂的日子从心头碾过,我们肠子里的油水囤积,我才慢慢想起白菜曾给我们带来那么多的美好回忆。当寒霜逼近、万物凋零的时候,碧绿生青的白菜站在田野里,不声不响地茁壮成长,叶脉里流动着鲜活的生命;当我们没有任何水果可吃的时候,就将大白菜一切两半,取出中间娇黄的菜心,脆脆地嚼上几口,清爽的感觉就会唇齿留香;当我们没有一株花卉可以欣赏的时候,就将截掉的白菜根放到盘子里用水养起,很快就会开出黄绿色的花来,装点了单调的冬天;当除夕的鞭炮声响彻云霄的时候,一家人喜滋滋地围坐在饭桌旁,浓郁的人间烟火气息和温暖的人情味便从那碗热腾腾的白菜炖肉中洋溢出来……
我下定决心让平淡无奇的白菜,在我溢满荤腥的厨房里出彩:片成片炖、切成丝炒,炝拌菜心、醋熘菜帮,做辣椒咸菜、蒜末冬菜,兴致来了还会在清水中浸渍几颗酸菜。怎么吃都觉得清淡、爽口、味道绵长。
一次问母亲:当年为什么总是熬白菜?为什么不多加点调料,做出些花样来?母亲淡淡地说:那时没有条件,也没有心情。我突然醒悟:白菜原来和日子一样,要精心调制,才能滋生出美味!
细品白菜,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具有最淳朴的性情。平实中饱含水分和鲜亮,普通中蕴藏着仁慈和厚道。人到中年的我们,要想在平静的岁月轮回中拥有白菜般自然本色、滋润充实的人生,就该在心田里种一棵青绿的白菜,让心境不急不躁,淡而有色,清而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