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锋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年的序幕总是从腊八节那天悄然拉开。这宛如一场盛大的序曲，预示新春佳节即将到来。而老家的年味，更是随着那一碗碗喷香的腊八粥和一瓶瓶酸爽的腊八蒜，日渐浓郁。

腊八节晨曦初露，母亲的腊八粥便已熬得香气四溢。我和姐姐携着这份暖意，踏雪前往村后的花炮厂，给辛劳的父亲送一碗醇香的腊八粥。岁末年初，是花炮厂的旺季，父亲已快一个月没回家了。我们返回时，母亲不在家，餐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腊八粥，仿佛在诉说着家的温暖和期待。

我们正吃着腊八粥，母亲提着一袋沉甸甸的紫皮蒜和半壶米醋，推门而入。我知道，她又准备腌制腊八蒜了。在母亲心中，腌腊八蒜似乎就是腊八节不可或缺的传统仪式。只有目睹那些蒜瓣在罐头瓶里一天天变绿，直至变成深邃的墨绿色，年的气息才真正扑面而来。到时，忙碌了几个月的父亲也回家了。

饭后，姐姐开始刷碗，我和母亲则围坐着一起剥蒜。个头小的蒜留着平时吃，挑拣了饱满的蒜瓣放进洗干净的罐头瓶里，母亲边撕蒜皮边给我们讲腊八蒜的来历：先前民间一直有“腊八蒜，腊八‘算’，放账的送信儿，欠账的还钱”的说法。每到腊八，年关将至，商号习惯在这天关门清理账目。为了避免唐突和尴尬，清账的人会带上一坛腌制的“腊八蒜”，“蒜”和“算”谐音，以此委婉地表达了要账的意思，欠债的人也心领神会。久而久之，赋予了特别含义的腊八蒜也更加声名远播了。

腊八蒜的制作并不复杂。紫皮蒜剥干净，清洗沥干水分后，装入罐头瓶中，随后，将米醋倒入铁锅中，加少许盐巴和冰糖煮沸。有了冰糖腊八蒜会更加酥脆香甜，加热米醋是为了加速溶解盐巴和冰糖，缩短腌制时间。待米醋放凉后，再加入生姜丝和小米椒，倒入罐头瓶中，以醋汁完全淹没蒜瓣为宜，随后盖上罐头瓶盖，捂上一层塑料布，用皮筋扎紧瓶口，尽量密闭。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慢慢酝酿了。

经过几天观察，瓶中的腊八蒜好像没有变化，只是醋液里泛起很多小气泡。有天放学回家，我惊喜地发现腊八蒜竟然变绿了！那抹浅浅的绿色在白嫩的蒜瓣上若隐若现。过了约莫二十天，瓶中的大蒜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整个玻璃瓶都变成了墨绿色，宛如装满了玉润的翡翠，让人赏心悦目。

耐住性子，马上就大年三十了。随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父亲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炕桌。母亲也打开了密封已久的罐头瓶，一股诱人的酸辣交织的香气瞬间弥散着整个房子，还好关着门窗，不然得飘出好几里地呢。饺子喷香可口，腊八蒜则微辣中带着丝丝的甜，甜味中又融入了浓郁的酸，两者搭配起来既解油腻又开胃，形成难以言喻的味觉体验，让人回味无穷。

做过民办教师的父亲边吃饺子边给我们科普：腊八蒜不光味道好，而且还有营养保健作用，腊八蒜中的大蒜素和硫化丙烯有很强的杀菌作用，能杀灭人体里的病原菌和寄生虫，大蒜素还可以促进新陈代谢，降低胆固醇与血液浓度，有助于预防心脑血管疾病。

姐姐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镇中心学校当老师。除夕夜一家人正吃团圆饭，我端了一碟腊八蒜走在姐姐身旁，她笑言：“谢谢，我够得着！”我不说话，只笑眯眯地看着她。姐姐恍然大悟，想起腊八蒜的寓意：“莫非，我欠你钱？”“钱倒是没有，你欠……欠我个姐夫……”姐姐羞红了脸，起身要追着我打，而我早笑着跑开了。

屋内，父母的欢笑声此起彼伏，温暖了整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