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晓燕
母亲从菜市场买回好几斤长长细细的嫩豇豆。夏天正是腌豆角的时候,新鲜的豇豆摘一茬腌一茬。我跟母亲打趣道,这一回能成功吗?母亲答道,总要多试试。
母亲不擅长腌小菜,她的说辞是自己的手不行,“有人腌菜鲜,有人腌菜烂”,她认为是自己手心多汗,导致每次腌的菜都无端发霉烂掉。父亲在世的时候,腌菜的活都是他包圆儿。冬天腌雪里蕻,需在冷水里洗净菜叶,将菜叶一一切碎,撒盐揉搓,封入瓷坛。雪里蕻烫锅子,极鲜美。母亲一面佩服父亲的腌菜手艺,一面享受“甩手掌柜”的悠闲。
吃不到父亲的腌菜了,母亲就只好自己学着做。但不知为何,母亲无论腌什么菜都酸苦,无法下咽。可能她腌菜的时候心里酸苦,心里酸苦的人是做不出好菜的。但母亲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她照着手机上的教学视频一步步学做,严格按照食材的配方比例,像小学生一样认真。终于她做成了一道韩国泡菜。包菜脆嫩,酸甜可口,红白萝卜颜色也好看,我们觉得比外面卖的都好吃。母亲很兴奋,她说自己戴了一次性手套,很卫生,腌菜罐子也是高温消毒,没有一点生水,所以才会成功。
这回腌豇豆,母亲用的是老法子。豇豆用细盐抹匀,加入适量盐水,密封即可。青绿的豆角在盐水里慢慢浸黄,变色后就能吃了。上次放盐过多,豆角过咸,这次她放盐很谨慎,我很期待地捞出一根来,直接咬了一口,“妈耶,酸倒大牙!”很明显,盐又放少了。母亲很沮丧,难道又要倒掉这一坛子腌菜?突然她灵机一动,从冰箱里翻出一盒干虾米,她把酸豆角切成碎丁,拌入虾米、姜丝,用香油爆炒。一盘酸豆角金黄油亮,咦,这下酸豆角不那么酸了,爽脆微酸,很刺激食欲。正好我感冒后没有胃口,嚼一粒酸豆角,喝一口米汤,出一身热汗,通体清爽。
小时候的夏天就是这样的,清晨我拎着篮子去菜园摘豇豆。几乎一夜之间,豇豆挂满竹架。细的腌咸菜,粗点的红烧,老豇豆在饭锅里干蒸,小孩把它套在脖子上,一粒一粒抠豆子吃。早上两碗干饭,一碗稀粥,就着一根酸豆角,我能呼呼地吃完。
母亲终于复制出了父亲做的腌菜味道。我家的餐桌上时常有这样一碟酸豆角,它让我觉得,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有些滋味,一直都不曾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