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梦阳
动画电影《聊斋·兰若寺》上映后,引发关于“过度”忠诚于原著、缺乏创新性的争议,甚至有评论者将其视为对文本的视觉翻译。
《聊斋·兰若寺》采用“元叙事”的结构,模拟讲故事的全过程——蒲松龄与精怪轮流扮演讲述者与听众,在井底展开几个聊斋单元故事的竞讲,互相评判,争夺“观众”的认可。蒲松龄既是评判者,也是投射观众心理的化身,引导观众参与排序、偏好选择,形成一场关于叙事效果的“叙事实验”。
年初《哪吒之魔童闹海》的商业成功似乎探明,对传统神话的“颠覆式改编”,哪怕解构人物精神面貌和主题内核,只要故事精彩,似乎是可以被高度接受的。然而,《聊斋·兰若寺》却回归中国志怪传统中“低设定、高奇异”的美学路径,完全没有意图建构一个全然脱离现实的幻想世界,而是选择在生活日常中引入偏移。影片中,六个单元故事发生的“兰若寺”,并非我们熟悉的恐怖古刹,而是一个不稳定、无规则的变幻空间:或为宅邸、或为学堂、或为旅社,构成了一种流变的,不必阐释的“次现实空间”。
例如,《画皮》单元中着力营造一种无聊、重复的寡淡感。而怪异从日常和厌倦滋生,如同王生悄然生长的欲望和二心的显化。“镜子”照出的不是引诱——现原形——加害这个鬼魅,反而着重映射婚姻的变质。
“异”在志怪传统中很少被当作日常的对立构建,而是脱离秩序瞬间,视角偏移造成的陌生化。其中最明显的当属《莲花公主》。蜂国是“迥非人世”,设定和想象最丰富的场景。该单元中垂如瀑布的蜂蜜,六边形悬空地砖,披上羽衣可以飞翔等细节都体现对该小小洞天的充分想象,但只是在叙事中偶然展露,完全没有任何过度说明,这样的节制实际上在国创(国漫)中非常少见,神怪故事题材使国创(国漫)常常无节制地解说或冗余展示场景、道具乃至规则设定细节,如《大护法》,以至不惜让角色沦为解说员,节奏拖慢,放弃戏剧性、流畅性及节奏等。这个如梦如幻的王国,只是“圃中蜂一房”,而“头如山丘、目等江海……伸腰则楼垣尽覆”的妖蟒也只是攻击蜂巢的蛇。“奇异”是主人公通过做梦或变形,获得蜂的视角,对日常熟视的学堂一隅发生认知偏移和陌生化,仍与生活日常相融合。
感人、有效的故事,和“志怪”的神韵是否能够共存,紧凑的结构和古典韵味是否能够彼此增益,这是《聊斋·兰若寺》留给观众,也是留给后续创作者的一道需要解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