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林
那天到山下时,人都说山上早已没有板栗了。我却偏偏不信,怀着一种随便走走、碰碰运气的想法,往山里踱去。四皓村里的小河,淙淙地在渠底的石板上跃流。到上游时,却发现它被拦截了起来,水面几乎与渠平齐,漂满了枯萎的杨树叶。前面一座上世纪修建的水房上,写着“斩断太河水,灌溉万亩田”的标语,言语中充满了改造大自然的豪气。
我拐进西面的一条山沟,看见两面陡峭的山坡,在中间夹出了一道细小的沟渠。渠里没有流水,大约是常年雨水冲击形成的。山坡上长着栗树、核桃树和槐树,林下草木稀疏,像特为捡板栗设下的。但板栗却不在山坡上,几乎都落在了沟渠里。
不一会儿,我就捡满了一小袋带壳斗的板栗。看见坡底有块石头,我准备坐在这里,把栗子们剥出来。山谷里四下无声,陪伴我的只有头顶的太阳和树干上“咚咚咚”演奏乐曲的啄木鸟。此处距离住人的地方约两百米,但感觉好像已是深山了。
我把一根细树枝折成两段,利用它们那尖锐锋利的接茬,来剥板栗的壳斗。我两只手各拿一根木棍,左手稳住壳斗,右手先用木棍把外壳的表皮钻开,慢慢再剜出栗子。这样的方法百试不爽。一时间,我把一枚枚栗果从它那坚硬的壳斗里解放出来。只可惜无人将我此刻的娴熟拍下。
那些绿色壳斗里面的果实基本都呈浅褐色,棕色壳斗里面的却呈深褐色。有的壳斗在我的手下乖乖地裂为四瓣,吐出了栗子。有的宁肯坏掉一瓣、二瓣,也迟迟不愿就范。
这些壳斗里大多都装着三颗栗子,但少有三颗都长得饱满的。如果有,那壳斗定是早就被撑开了。大多是两个半圆的栗子,把中间的一个夹成了干瘪的桃形薄片,让它几乎没有了果肉。也有两个相邻的都是半圆形,把靠边的一个挤得干瘪无肉。剥到最后,我发现那些已经从壳斗里掉出来的栗子,多是完好无缺的。被刺毛包裹着的,却基本都被虫叮坏了。我用木棍一别,如果木棍深入板栗的表皮,就证明这颗已被虫子叮空,或者腐坏了。
有的看起来很饱满,实际上也被虫盯上了,早已有了虫眼。每剜开一个,我都祈祷它是完整未被破坏的,实际上完整的却很少。甚至一个壳斗里的三颗栗果,可能都有虫眼。
要是剩下一个最难剜出,等你千方百计地把它剜出来,它往往是有虫的。最后留下一个怎么抠也抠不出,我就给它动了刀子,后面果然藏着白虫的家。白虫已把半个壳子经营得像一个开口的巢穴,板栗也被它损坏了。我就只能做个顺水人情,再次把板栗套进去,希望没有打搅到它。
那些完全没有裂开的壳斗,我打算拿回去晾晒后再剥。它的表面扎着树叶之类的杂物,怎么拽都拽不下,看起来好像还留恋着山野。
我想,人既然能从大自然中获得板栗,那么虫子应该也有这样的权利,所以我也并不觉得捡到这么多坏掉的板栗就很扫兴。此时此刻,坐在山坡林下,晒着太阳吹着风,剥开每一个板栗壳斗的过程,就像拆一个个盲盒,不是很有趣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