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林
几年前,我寓居在城市西南的一栋高楼上。那片可以登顶的高楼,大多是城中村的回迁安置楼。新居民们还不能立时适应自己的身份,常常在楼顶追忆着他们的故园旧梦。
他们不单单在楼顶养着花、种着草,有的还养了鸡、养了狗,栽种了一盆盆蔬菜、一株株葡萄。这片楼顶不只是一个菜园、果园,俨然一座庄园。庄园的主人基本都住在顶楼,他们总是特别机警。每当听到脚步声,他们会马上出现在楼顶,查看自家的鸡是不是被别人捉了去,自家的果子是不是被谁顺走了几颗。一个老者终年站在楼顶,审视着每一个到楼顶的人,眼神里透露出对别人闯入自己领地的“厌恶”。我却总不合时宜,每每闯入,自然也就逃脱不了他眼神的审视。他的儿子也经常站在对面的楼顶,守护着他们的庄园。有一回,我在楼顶上散步,他的儿子在对面楼顶看见了,便矫健地翻越了两楼之间的隔墙,站在了我的面前,劝阻我不要走近他们的园地。这突然的举动,使我呆愣在原地。
那段时间,我被工作的事搅得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一个周末,我睁开眼发现才五点半。人虽昏昏沉沉,但已毫无睡意。那时是八月天气,窗外已麻麻亮了。一片红光照射到窗帘上,让粉色的帘子一下变成了赤红色。我心想:今天该是个好天气!推窗一看,太阳还未升起,但它那炽热的激情仿佛已收纳不住,呼之欲出。看看那片从天际线上照射过来的红光就知道了。
我赶紧穿了衣服,直奔楼顶而去。这时候,楼顶的鸡啊狗啊似乎也刚睡醒,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响动。渐圆的月亮还挂在西南方的天际,未及归家。我蹑手蹑脚走到楼顶的东南方向,生怕惊扰了鸡和狗,更怕惊动了它们的主人。向东望去,天际上还未出现初阳的身影。山峦浮在远处的楼顶,呈蓝灰色。几朵条状的云,也被山染成了蓝灰色,浮在山巅,像在大海里遨游的健儿,你追我赶。
渐渐地,我发现东北方向的山后越来越亮,原来今天的太阳并不从正东升起,而是东北。我赶紧寻找着合适的角度,盼望见证这初阳的新生。这样的新生是太阳的新生,是一天光阴的新生,更是我一日生活的新生。
楼顶的电梯操作间是一座不规则的斜屋,端端地挡住了东北的天际。“东边那栋楼视野应该好些吧。”我边想边奔下楼去。一路上只怨恨电梯太慢,这边降得也慢,到那边升得也慢。这时候,偏有几个买菜的老太太来凑热闹,在不同楼层出出进进。
穿过别人种植在泡沫箱里的一棵棵黄瓜蔓,我跑到东面楼顶的东北角,趴在护墙上向前望去。山峦的凹陷处,红日已经澎湃欲出,上方的天空也被映成了赤红色。那山应该是骊山。一条长云,被照得如透明的绣花针,悬在空中,更上面的层云表面和东面也被染成赤红色。
不过一分钟,太阳已有半边跳出了地平线。天际所有云朵的表面,顿时被洒上了一层亮光,似乎快要变成透明的了。再过了一分钟,太阳全部跳出了山后。天空中最远的云朵都有了被照耀的福祉,它们不再呈蓝灰色,而变成了浅灰色,似乎稀薄了不少。你看啊,被披上金光的,不止天上的云朵,更有每一栋楼,每一个处身其间的生物。
在楼顶看到了日出,仿佛我也经历了一次重生,忘记了工作中的不快,心里轻松了许多。护墙边抬起头的黄瓜蔓,开心地伸出几根卷须,向太阳招着手,就如此刻我的心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