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湖
夏至以后,天气愈发让人烦闷,暑气最是熬人,使人昏昏欲睡。
帘子垂在门口,筛出的光斑像一群游动的金鱼,在白色的瓷砖地上忽聚忽散。老槐树的影子斜斜地压过院墙,蝉鸣便从那团浓荫里漫出来,声浪越过院墙的青瓦,在墙角的褶皱里拐个弯,然后传入屋内,打个旋儿,这才到了我的耳朵内。
正午时蝉鸣渐歇,阳光却越发毒辣,根本出不了门。我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躺在凉席上,贴着脊背的竹子渗出淡淡的凉,要么坐起来,或是盘腿,或是斜靠,总之是凉爽的。午后的时候会略微有点风,这风来得也急躁,带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因为正午的燥热而歇下来的蝉,这时候开始愈发地拔高了自己的声音,听得人心里难受,也出不了门,只能悻悻地躲在屋子里读书喝茶消遣光阴。
这样的天气最多的就是雷阵雨了,它总在黄昏前造访。云脚压着屋脊而来,蝉鸣变得短促焦躁,像谁在瓦片上撒了把炒焦的黄豆似的。风卷着晒蔫的茉莉花香穿过大门,门口的帘子被掀起来又落下、又掀起来,没等收起院子里竹篾上晾晒的干豆角,雨滴便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溅起尘土腥甜的气息。雷阵雨它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有时也会下个不停。下起雨来,蝉鸣便被滤去了棱角,闷闷地浮在潮湿的空气中,直到完全消失。我蜷在门槛内看雨在院中织网,蜗牛顺着墙根慢吞吞爬行,月季花上全部是凝聚的水珠。
最妙的要数骤雨初歇的傍晚,待到云破天青,便是纳凉的好时候,这时候要把摇椅搬到石榴树下,云的间隙漏下的残阳染透半边庭院,这时候蝉鸣随暮色转凉,星星点点的声音在树林里渐渐渗出,忽高忽低,温和了不少。竟显出深浅不一的层次:近处是油绿的新调,远处是苍青的老腔,风一吹便揉成朦胧的烟色。凤仙花垂着水淋淋的头,月季花上水珠依旧,半透明的蝉蜕明晃晃地闪着光,细看才知道,蝉蜕背上的裂痕才是蝉鸣唱亮夏天的第一道关口,跨不过便再也不会发出声音。暮色越发的浓稠,蝉鸣也开始出现裂痕。随着最后一声蝉鸣拖曳着夕阳的金丝,将沉入屋脊的夕阳缝进靛青的天幕,夜色覆盖,就该是蛐蛐的天下了。
仔细地回想,蝉鸣从太阳升起时响起,正午时陷入沉寂,可正午的沉寂并不是消失,而是为了午后的再一次绽放,直到傍晚时分和夕阳一起落幕。我们一日的生活和工作又何尝不似蝉鸣这般,不过是换了种形式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