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卫民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嘴上总是叼着一个旱烟锅子,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如今,回想这情景就像在昨天一样清晰。
小时候的夏收时节,“龙”口夺食,那时候全凭人工收割、碾晒、扬场、晾晒、入仓。其中,劳动强度最大莫过于割麦。一大早,磨好镰刀,父母亲拉上架子车来到地头,腰身弯成弓状,银光闪闪,镰刀舞动,麦秆一把一把地割下,母亲割一会儿就在后面装车。一会儿功夫,父亲那一溜地割出头,晶莹的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掉在地面,也浸湿了衣衫,尖锐的麦芒在粗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地头,父亲点燃烟锅,“嘶”的一声,嘴角一瘪狠劲地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升腾,弥漫田间,瞬间解了乏气,也为他注入了力量。凝望着眼前的麦茬,那吞吐的一口口烟雾,父亲充满了对辛勤劳动成果的期待,脸上洋溢着笑容。
后来,儿女们慢慢长大,就像鸟儿一样飞出去了,每当在外取得成绩的喜讯,如同报春的燕子翩然而至,父亲总会坐在家门口,流露出惬意的目光,满心欢喜地点燃那烟锅,轻轻吞吐。那目光,充满了骄傲与自豪;那眼神,充满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和向往。
有一年,我在外地工作七八年回来,捧着一大摞红本本证书。父亲连忙掏出烟锅,一边抽烟,一边深情抚摸着红色的证书、奖章,脸上堆满了微笑。我忽然看见父亲扶着烟锅的双手,手指头裹满了一圈圈胶布(原本白色胶布此时已经看不出颜色),我捧起父亲的双手一看,满手的裂口,我不由得鼻子一酸,泪水涌出眼眶。父亲忙安慰说:“没事,习惯了。”那一年他90岁了,还在庭院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每次我们回家看望时,他总是把种的蔬菜装满我们的后备厢,也把父母的一片爱心装上车,让我们拉走。此时,父亲的烟锅不再是排忧解乏的工具,而是一种喜悦的宣泄,这吞吐的烟雾,就像欢乐的喷泉,从他内心深处喷发出来,飘散在院落上空。
父亲抽了一辈子旱烟,总觉得卷烟没劲,其实抽旱烟便宜、划算,这都是为了节约省钱。烟锅曾跟随着父亲为生计心怀焦虑、四处奔波;也伴随过丰收时刻,父亲阳光灿烂的笑容;更是目睹了家庭变化,土房变砖房,一院变成三院(三个儿子每人一院)的艰难历程。父亲的辛勤劳作,坚强意志,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广阔而坚实的蓝天。
前几年,父亲无疾而终。每当我看到父亲的烟锅,就想起了父亲,一股滚烫的暖流,在我的心间涌动、流淌。这烟锅是父亲一生的真实写照和象征,为我指引着前行的方向,成为我今后奋进的力量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