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颖
位于长安区的王莽乡,素以桃花闻名。几年前的春天,我在那里赏过桃花。前段时间的一个周末,沿着熟悉的路线,我又开启了赏荷之旅。
刚到荷塘边上,一架缓缓转动着的水车便映入眼帘。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印象很深的一个画面是女主角脚踩水车,言笑晏晏。没想到多年以后,有机缘站在这极具质感的农具旁边。荷叶阔大稠厚,密密实实地簇拥着花朵,粉红色的花瓣纯洁柔美,莲蓬稳坐其中,在水的加持下,荷花更显灵动。稍远处能看到清晰起伏的秦岭,蓝天澄澈,大片大片的白云舒展其上。我觉得荷花和微风天然相配。摇曳中的荷花极具风致,似一首浅吟低唱的歌,在暑热天气中,为人们送来了清凉。
我一个人在荷塘边徘徊了很久。关于荷花,中国古典诗文里多有描写,无非是写它的高洁与秀美。不过,面对荷花,我心底涌起的情绪要复杂得多。
小学三年级时,我来到镇上和妈妈一起生活。初到新环境,很容易感到种种不适。那段时间我落落寡合,像个局外人,在课间看着其他同学打闹嬉戏。
有一天,妈妈带我和弟弟去城里参加姨妈和姨夫的婚礼。姨夫一家很热情,坚持留我们多住几天。婚礼结束那天下午,大人都在忙着处理各种事务,我百无聊赖,溜出去在姨夫家巷口站着发呆。这时走过来一个小女孩,和我差不多年纪。她应该也住在这条小巷子里。她微笑着主动和我打招呼,自来熟地对我说:“你好。”我没想到那个女孩会主动和我搭话,有点呆住了。那时,妈妈订了很多文学杂志。我从文学作品里,经常读到的是城里女孩对乡下女孩的不屑。然而我从她的表情中,感受到的只有善意。我不知道说什么,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她率先打破了沉默,问我:“你想不想去公园玩?”她的眼睛并不大,圆圆的,清澈明亮,我盯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一个字:“想。”就跟着她走了。
那是近在咫尺的一座公园。进门后,走上不到一百步,右手边就是荷塘。荷塘边种着一排垂柳,柳树下安放着两三张木质长椅。我们先是在荷塘边走了走,然后坐在椅子上静静观赏荷花。每有微风拂过,荷花便轻轻摇摆,洒脱中不失优雅,香味似有若无。我的口袋里还有一些婚礼上剩下的糖果,我掏出来和她分享,我们俩的脸上同时绽开了笑容。我们看一会儿花,聊一会儿天。说了什么,现在已完全忘却,记忆犹新的是那种心灵相通的默契感。即使不说话,彼此也丝毫不觉尴尬,她的存在让我心安。长大后,每每忆及那个下午,那些在风中摇曳的荷花,我知道,有一种叫作“感动”的情愫在我心底摇曳着。
世事消磨,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女孩。不过,我知道,遇到她,我的生命一定会发生一些改写。多年以后,读汪曾祺的散文《蔡德恵》,读到汪老说自己和蔡德恵交集并不多,然而想起他,便“觉得人世甚不寂寞,大有意思”时,我潸然泪下。此刻,我总会想起那个女孩,想起她在一个下午的陪伴中慰藉了我的落寞,让我感受到生命的美善和命运的慷慨。那缕荷香,也早已沉淀为心底绵长的怀念和暖意。